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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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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7 章

夜半醜時,春明院在外守夜的小廝們,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,眼瞧著老爺屋裏的蠟燭與油燈也早已熄滅,便悄聲耳語著,結伴回耳房歇息。

月光不知何時已被黑雲遮蔽,四周緩慢地暗下來。

幾株扭曲的老樹似人影般立在院裏,枝幹如同幹枯的手臂張牙舞爪,陣陣夜風吹過,枝葉徐徐晃動起來,莫名透出幾分陰森可怖,叫人平白無故生出一股子涼意。

春明院是府中最寬敞的院子,耳房的方位卻不太好,位置也偏僻。

好在幾個小廝都住在一塊,此時結伴而行,倒消散了不少恐懼。

可走著走著,後花園的方位便倏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尖叫聲。

那音調淒慘極了,一聽便是個女子的哀嚎。

隨之而來的便是若隱若現的低低哭泣聲,回蕩在整個院中,在寂靜的夜晚令人毛骨悚然。

“又來了又來了,好哥哥們,咱們府中是不是真的鬧鬼啊?!”

一名年歲不大的小廝緊緊抓著同伴的手臂,宛若驚弓之鳥,滿臉驚恐地觀察著四周,說話時嘴唇都微微打著寒顫。

“這都幾回了?咱們每回守夜都能聽到這動靜兒...”

其餘幾人頓時也覺得有些發毛,嘴上不接茬,可手臂全都相互死死挎著,生怕一落單,那恐怖的女鬼就會追趕上來奪自己的性命。

那小廝咽了口吐沫,快速掃了眼漆黑的周圍,不知是想到了什麽,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,面色是掩不住的驚恐。

“會不會、會不會、是那個姜夫人、那個姜夫人來索命來了啊?我可是聽人說,那個姜夫人死的特別慘!被人從土裏挖出來的時候,下面那、那東西都叫人剜出個洞去...”

“住口!不許胡說八道!不想要命了你!不知道老爺生平最恨鬼神之說嗎?!若是被老爺聽見,當心你那狗腦袋!”

一名瞧著年長些的仆人聞言,又驚又氣,震驚於小廝的口不擇言,忙扇了說話小廝的後腦勺一巴掌,厲聲提醒道。

“你我有幾個腦袋可掉的!”

另一名素來膽大的小廝想了想,也跟著點頭附和:“索命?索誰的命?誰人不知姜姨娘生前是咱們府中最得寵的,就連她生的兒子,即便在她死了之後都跟著沾光!”

“她就算要索也是索害她命的人,我們不曾害她,她來我們府中做甚?”

“咱們大夥兒又怕她做甚?”

“或許是不知哪裏來的夜貓叫春也不一定呢!”

大家壯著膽子你一言我一語的,心驚膽戰的情緒果然稍稍得到緩解。

是啊,他們怕什麽?

不怕虧心事,不怕鬼叫門!他們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,更何況老爺還是整個湘城最出名的大善人。

恰逢這時,那一直縈繞在眾人耳畔的幽怨哭聲也消散不見,府中剎那間回歸靜謐,仿佛方才聽到的一切只是他們幾人的幻覺。

聒噪的知了叫聲再度清晰起來,反而給了眾人添了一絲心安。

大家在暗黑的夜裏齊齊地松了口氣,只是再不敢在外面逗留,爭先恐後地跑回耳房,而後重重落了鎖。

院中再無一人,只剩春明院中的樹影隨著夜風微微晃動。

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,院中高聳的樹枝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輕微響動。

一眨眼,謝承南便從大約兩米高的樹上跳下來,穩穩落地。

他雖然身著樸素的灰色衣衫,渾身卻散發著淡漠冷峻的氣息,半點瞧不出白日裏癡傻呆楞窩囊的模樣。

眼神淩厲且充斥著令人呼吸一窒的審視感,這是謝承南長年與犯人打交道以及審訊時,常常掛在臉上的一種表情。

早些年他剛當差還學不會收斂鋒芒時,就這麽一個眼神,就能令心防弱的犯人雙腿打著顫一字不落地招供。

後來多當了幾年差,他漸漸學會隱藏,不加掩飾的冷沈眼神被一張扮豬吃虎的似笑非笑的面皮所覆蓋。

可但凡與他打過交道的人一瞧便知曉,這人比起前些年,是愈發不好對付了。

回想方才那幾名小廝的對話,謝承南臉上的譏諷愈發濃重。

野貓叫春麽?

——未必吧。

既然後花園有異響,那葉歸遠現下一定不在春明院。

謝承南當即作出判斷,並疾步朝春明院的書房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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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的臉看不大清,只能憑身形判斷這人約莫在三十歲左右,幹枯的長發垂直披散著直到腰間,細細的脖頸下是清晰可見的青色血管。

渾身上下沒有任何首飾裝點,衣著卻很華麗,穿著一件石榴紅的素面杭綢百花裙。

可若是再仔細看,便能發覺這衣服顏色的怪異之處,這布料上斑斑駁駁的紅不似是石榴紅,倒更像是用鮮血染成的暗紅色。

女人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腕白得紮眼,比冬季飄下的雪還要白上十分不止。

她就這樣低垂著腦袋,靜靜地立在屋子中央,也不說話,只是渾身散著冷氣。

葉澄看似鎮靜,實則在瞥見這個女人的一瞬間,頭皮便麻了去,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豎起來。

他的心砰砰直跳,反應過來後忙用雙手捂住眼,掩耳盜鈴般地想這一切都是幻覺。

可待他鼓起勇氣將手拿下來,發現那個女人不僅沒有消失,還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他走來。

——不,用走這個字不太精準,確切的說應該是向他飄來。

葉澄白皙的臉上不住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
女...女鬼吧這是?

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,下意識想往後退,可身子就像是被釘住般動彈不得。

他想要喊人,嘴巴張開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,只留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咯吱咯吱回蕩在靜謐的房間,給這詭譎的場景更舔一分驚悚。

女人的陰影逐漸籠罩他的全身,與他的距離也越來越近。

葉澄倍感絕望地閉上雙眼,不想於事無補,眼皮內還是出現了女人那張慘白的臉。

她雙目赤紅,渾身上下突然開始流血,嘀嘀嗒嗒的血水淌了一地。

接著,葉澄看見女人的嘴巴以詭異的弧度開開合合,幾乎是嘶吼著一字一句發出嘶啞的聲音。

“他殺了我!!!我死的好慘啊!!嗚嗚嗚!!殺了我兒子!!!替我報仇!!替我們報仇!!!!”

“報仇!!!!”

“報仇!!!!!!”

!!!

女人的尖叫似漣漪般回蕩在腦海中,葉澄猛地驚醒,條件反射般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
他大口喘著氣,緩了一會兒,才驚魂未定地環顧四周,發覺自己還好好的待在床榻上,那個流著血淚疑似女鬼的女人也消失不見,屋內依舊靜謐,唯有清冷的月光灑進漆黑的屋裏,在地上落下一片慘白。

原來是個夢。

葉澄長舒一口氣,擡手拍了拍胸脯,努力安撫著受到驚嚇的心臟。

窗外依舊黑乎乎一片,未見天明,也不知道幾點了。

他只得重新躺了下去,盡量將方才夢見的場景甩出腦海。

可就像粉色大象效應一樣,他越是不想去想,那女人的臉就越是清晰,輾轉反側,再難以入睡。

半晌,他長長嘆了口氣,無奈地再度起身,穿鞋下了床。

還是去跟謝承南湊合一夜吧,至少還能心安些。

這麽想著,他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那張被撤掉桌案的羅漢床前。

可望著空空如也的床,他傻眼了。

嗯?人呢?!

謝承南去哪裏了?!

他那麽大一個謝承南去哪裏了?!

這傻狗——應該、也許、大概...沒有夢游的習慣吧?!!

葉澄眉頭緊鎖,再顧不上害不怕害,連忙推開門去找人。

柴房沒有,側房沒有,膳房沒有,墻角沒有、草叢也沒有...

葉澄幾乎將整個院子翻找了一遍,才意識到這人也許已經出了紫藤院。

這個認知令他心臟一沈。

萬一謝承南犯了病將府中的其他人吵醒,可是大事不妙,莫說葉歸遠了,就單單一個葉馳就夠令人頭疼的了,若是被吵醒,搞不好就得找謝承南報上次的落水之仇。

不行,他得趕緊將謝承南撈回來!

再擡頭,是黑沈沈的四周,他咬咬牙給自己洗腦。

有什麽可怕的,不是做了個噩夢嗎?他一個大男人難道就因為害怕這個虛無縹緲的夢,而放任自己心愛的暗戀對象兼歷史偶像處於危險的境地嗎??

不能,絕不能!

一番思想鬥爭後,葉澄果然給自己洗腦成功,氣勢洶洶地推開了紫藤院的門,頗有種找不到人就不罷休的架勢。

當然,架勢歸架勢,他也不是真的要驗證沖動是魔鬼這句話是正確的,出了紫藤院,他還是得像做賊似的放輕腳步,以防將眾人驚醒。

好在葉府雖然大,但布局倒還算清晰,一進挨著一進。

而且先前葉歸遠為了讓寵愛的兒子方便出府吃喝玩樂,便大方地將靠近府門位置、寬敞明亮的紫藤院給了他。

平常不覺得,這會兒紫藤院的位置優勢就顯現出來了,葉澄可以從前往後捋,避免了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偌大的葉府來回亂竄。

他提著個比臉還大的燈籠,仔細查看,一直從紫藤院捋到接近後花園的春明院。

嘶...春明院,葉澄自顧自地喃喃,這春明院可是葉歸遠和周念珍所在的院子......

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悄聲進去時,耳邊就驀地炸起一聲淒厲的尖叫聲。

咯噔!

葉澄的心臟和眼皮均是一跳。

他下意識攥緊了燈籠桿,手心也開始不由自主滲出細密的冷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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